我的馬路英雄

在去大理的車上

鄰座是一個老法，我們一路上聊了起來。他計劃在中國旅行三個月，兩周前從廣州開始，坐火車到昆明，乘公交去了連我都嫌難去的石林，(偷懶，遊客小販太多，令我興趣缺缺）現在要去大理。他拿出法文的旅遊指南來給我看，前兩頁的中國全圖，打星的是作者建議去的地方，他希望都能去看看。我想，書是法文的，他說的是英文，路上看到的都是中文，這語文轉換也夠煩雜的了，此人的志向真是遠大。他說著說著，一面翻書，突然指一個地方給我看，說：這個名字常常出現。我看了有一點想笑，Renminlu 是人民路，跟他解釋中國叫中華人民共和國，Renmin 就是其中的 People。 仔細想想，我看英文也不過看個名字的長相，有看沒懂，什麼時候問了意思了。New Orleans, New Jersey 都是當名字唸而已，那裡知道 Orleans 和 Jersey 原來在法國，在英國，更不知道美國地名、街名其命名背後的歷史意義。那。。。我迷失了多少東西？



老法三十年前和朋友一起環球旅行一年半，用盡各種方法沿途賺錢。在加拿大時做的工作是開車。像有人開車橫越加拿大，完了之後乘飛機回家，車子就雇這種人開回去。開車的人一路玩，還有收入。聽說我是臺灣來的，居然他也到過臺灣。那是小時候聽說的跑單幫吧。他和朋友在香港，有人雇用他們帶兩只大皮箱飛去臺灣，皮箱裡是什麼他們不知道。到臺灣入境時被查到，皮箱被沒收了，但是那老板還是照付他們一大把錢。他們就這樣一路玩一路工作。現在他退休了，帶著他三十年前用的大鋁架背包，再次長途旅行。有一點不同的是，現在他的心臟血管裝了支架，身上帶了六個月的心臟病藥，半年後還要想辦法從法國寄藥來。有心臟病還背個大背包，夠勇的了。

談話中發現我們在昆明居然住在同一旅館，可是今早我怕轉車麻煩又費時，花了50元人民幣坐出租車去汽車站，這個大哥則只用了二元坐公車，頓時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，我還在觀光客的階段，太沒有旅行人的精神了。到了下關站，出租車司機來拉客去大理古城，我只好硬著頭皮說我要去坐兩塊半人民幣的小巴，（行李再加一元，）被那司機笑。和老法說了價錢，一起上車，當然也是順利到達。那次我破天荒要出門九週，已經覺得很長，很累，可是法國人遊完了中國要去中南半島和大洋洲，整整要在外一年。看他心境安然自在，絲毫不以為苦，真讓我羨慕。我的旅行態度需要好好重整。

在此向John Paul 大哥致敬。旅人精神長存!!!



老媽回鄉

我和兩個朋友想穿越永珍的大街，有點猶豫不決，一個要過一個不敢過的在拉扯。後面有一個聲音說：It's okay, it's okay. 我回頭看，是一個當地老太太，就和她點頭笑了一笑，過了半秒才想到，這個寮國老人跟我說的是英文！過了街，我們就和她聊了起來。多說幾句以後，發現她的英文倒不是那麼靈光，可以溝通就是了。她六十七歲，住在明尼蘇達州，幾十年來第一次回寮國。原來她是苗人（Hmong)，一直住在寮國山裡。寮國內戰時苗人對抗共產黨，共產黨取得政權之後專找苗人報復，苗人因此大舉逃到泰國，很多再到美國，聚居在北邊的威斯康辛州和明州。老太太和家人一起，也走的是同樣的路線。她本來已有六個孩子，到美國後又生了八個。八個！！！ 我們大驚。她也有一點不好意思，遲疑地說，我、想、是八個。（還需要想你有幾個孩子？多到數不清了。）現在孩子們都大了，她向他們每人要了一點錢，湊足旅費，回鄉來看一看。雖然是寮國人，但是以前從沒離開過山區家鄉，到永珍還是第一回，而且是自己一個人來。她神清氣閑的說，要趁著還能走動，回家看看。

道再見之前，我按了一張照片。這位老太太真是勇敢。

最誠實的商人

我們走完西雙板納的夜市，什麼也沒買到，繼續沒意識地向前漫步了一陣。看到一個獨立小攤，賣首飾的，我們自然停下來看。朋友拿起一個小包，向外的一面全是由彩色圓圓的毛球組成的，很特別。據我所知，這種毛球是用滾水燙純毛縮起來造成的。

“那不是純毛的。” （怎麼有這麼老實的老板？)
老板說，並說了價錢。稱她老板有點不對頭，她只是個看來不到二十的小姑娘。她開的價錢很合理，我們的興趣來了，開始仔細看她有些什麼好東西，一面和她聊了起來。年紀輕輕的，她已經旅行了三年，現在正在回老家大理的途中。但是必需湊足兩百多人民幣的旅費才能上路。她就住在旁邊的青年旅館裡，還幫著旅館打掃，想來是換取住宿。一面和我們講話，她一面還編著彩線手鐲，幾個旅館的住客就在旁邊等著完工取貨。賣的首飾顯然都是她自己做的。我買了兩個景德鎮燒的小陶器用中國結編成的項鏈，還送了我小布包裝著。我看著那布包，都是手工縫的，一針一線，用來換取千里旅程。我又看中了一個用貝殼串起來的彩色手環，戴上了比一比，不錯。問她會不會褪色。
“不會。”
“你怎麼知道?”
“那個我戴過。”
實在很想笑。第一次碰到這麼老實的回答，讓我完全接不下去。
朋友買了另一件宗教性的珠串，比較貴些，小姑娘老板就另加送了一件，說在西藏待了半年，這是經高僧祈福過的，送給有緣人。大家買的都很高興，小姑娘沒有說一句推銷的話，沒給我們一點壓力。我估計她早已賺到路費了，但還是繼續賣。

這小姑娘是我見過最誠實的“商人”。最可貴的是，長年旅途她經過多少風霜，但是舉止上完全看不出來任何偽氣。